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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里一直都在重复伴奏《回来我的爱》,田烁看看时间,说还不到10点,
问我想听什么歌。我说想和她一起出去吃东西。她摇摇头说不方便。通过小梅给
我讲的一些事情,我对田烁的工作有了一些了解,也就不再追问她。我不想有一
种被服务的感觉,便只和田烁聊天,问她这一个多月来的故事,也说我这一个多
月来的差旅。聊到快10点半的时候,田烁坚持要给我唱一首歌。我问为什么。
她亮亮的大眼睛看着我说:「我想给你唱。」
在田烁用她动听的嗓音给我唱歌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她的话已经深深的打动
我,让我有一种想上前抱她的冲动。这种冲动在以后和田烁相处的日子里有很多
次,只因怕她误解,我只能抑制住自己。田烁的很多言行,总是那样简洁坦率的
表达她内心纯真的情感,这种率真可以穿透人心,直抵人的灵魂。它是那样简单,
那样淳朴,竟会让你为自己的复杂、虚伪而感到惭愧。而这些,是我在其他女孩
身上从未遇到过的,包括我一直认为自己曾深爱的前女友。
田烁把歌唱完,我就拿出六百块钱递给她,她愣了。我说:「小梅把你换出
来,你今晚的收入肯定都归她了。你也应该是喝了很多酒道歉,才能到我这边来。
500是你应得的,还有100是还给你请我吃武昌鱼的。」
她抽了一张,调皮的笑说:「谢谢老板。那500留着是你欠我的。走,吃
鱼去。」
我回到客房等田烁洗澡换衣服。没一会儿,她就敲门了,换了一身绿裙子,
戴了我买的发卡,清清爽爽,像一株亭亭的小树苗。我说她怎么这么快。她说:
「等不及,没洗澡。」
我们又像以前一样,并肩走去老地方吃东西。路上她问我怎么认识小梅的,
我就说通过严秘书认识的。她又告诉我,其实她今晚也有收入,是从饭店的酒水
钱里提成的,叫我不用惦记这个。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谈起工作,我当然想借话头
多问她一些。她却只说饭店的胡老板和他老婆芳姐都是好人,很照顾她,她在这
里工作很开心。我心里想,人家当她摇钱树,当然对她好了,就说:「他们拿掉
那么多,只给你一小部分,有什么好的。」
「他们不是都得了,要分给很多人的,饭店还有那多服务员。」她又鬼灵精
的看我说,「钱财必长翅膀,如鹰向天飞去。你岂要定睛在虚无的钱财上吗?」
「是,我是个俗人,眼里只盯着钱。」
「设摆筵席,是为喜笑。酒能使人快活,钱能叫万事应心。」她又安慰我。
「好吧,你说钱是虚无,又说钱能叫万事应心。那到底该怎么看钱?」我故
意刁难她。
「能取自己的一分,在劳碌中喜乐。」她回答说。
与以前不同的是,吃完宵夜,田烁不让我送她回家。她很坚持,我也只好听
从,我们就在摊边约定告别了。
我回到饭店刚洗完澡,就听到手机响起短信,拿起看时,是陌生号码,问我
是不是已经洗完澡躺床上了。我猜想就是田烁,奇怪她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就兴
奋的拨过去。可她并不接,只和我发短信。我就躺在床上和她短信聊着,不知几
点睡着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在工厂乐呵呵的修机器,晚上就在房间呵呵乐的等田
烁。11点左右,田烁就会出现在门口,时而一身白,时而一身绿,有时是红色
的,鲜亮得如一朵玫瑰。我们照例一起外出吃宵夜,又照例在路边摊分手,回到
住处便你一句我一句短信接着聊。我总忍不住给她打过去,想听她的声音。她一
次都不肯接。这让我感到有些困惑,问她,她也只是遮掩过去不回答我。深夜里,
翻来覆去,各种胡思乱想折磨我,于是我决定做一回侦探,跟踪她。
晚上和田烁吃完烧烤,我便在她的注视下走开了,几次回头打探,都正好撞
见她也回头。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做侦探是需要良好的伪装和心理素质的,
我本来两样皆备,但遇到田烁这样的女孩,就两样皆无了。等我再偷偷回身窥视
时,远远的已经不见田烁的身影。我便赶上步子往回追,一直追踪到她的住处都
没跟上她。垂头丧气回饭店,走出巷子口的时候,有个小青年,脖子上挂了一根
粗粗的金项链,手插在口袋里,嘴上翘根烟,不停的扭头瞟我。街边混混到处是,
一圈锁链是标签,我懒得理他,只顾自己走。快到饭店时,田烁的短信来了,我
只好把汗水当洗澡水,扯谎说刚洗完热水澡。
对付你喜欢的女孩,如果当面撒谎很困难,就只能迂回到背面去欺瞒。第二
天,我提前给田烁短信说工厂有事,不能赴约。她回了一个字「噢」,算是撒谎
成功。晚上10点多,我就一个人溜到小吃摊,藏在人堆里等田烁。快到11点
的时候,田烁发来短信问我忙完没。这个时候要顶住,我狠下心肠,果断的回复
正在忙。她仍是回了一个「噢」字,算是打消目标的疑虑。又等了一会儿,田烁
穿着白裙子,孤孤单单的出现在街边,买了一点橘子,却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
穿过马路,往江堤上走去。我起身结了账,也穿过马路,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她
走上江堤,在一颗大柳树下的石凳上坐了,面朝江水,静静的剥橘子吃,吃完一
个橘子就拿手机看一下,手机的光亮映在她落寞的脸上,我心里凉凉的。我把手
机调静音,发短信问她睡了没。她听到手机响,忙拿了接看,橘子从膝盖上滚落
下来。她笑着边伸手捡橘子,边回我短信:
「没睡,你回来了么?」
「还没。怎么不睡?」
「噢,就睡了。你忙吧。」
……
「完了。我去找你吧?」
「不了,你回去休息。明天再见。」
「现在就想见你。」
「忙到现在不累么?」
「累也想见。」
「累不要。你先回去,到了我再和你说。」
……
「到了么?」
「到了。你呢?」
「躺着。你先洗澡,洗完了我再和你说。」
「你躺在哪儿?」
「被子里。快去洗澡。」
「柳树当被子?」
「什么?」
「你睡柳树下吗?」
她惊讶的四周张望,又站了起来,往远处瞧。我躲在树丛里,又给她发了一
条信息:「爱是凡事相信,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看到短信,焦急的左右来回走,边找我边喊:「林跳跃!你出来,林跳跃!」
我走出来,她看见我,便不做声坐回石凳上,拿了橘子,闷闷的吃。我走近
她,在她身旁坐下。她递给我一瓣橘子,我接了,问她:「出什么事了?」
「你不许恼。」她斜眼瞅我,又躲过我的目光。
「不会,你说。」
「有个人堵我,天天在巷子口。」
我一想,可能就是昨天遇到的那个小混混。我说:「是一个小混混么?」
「饭店认识的,不晓得他怎么知道我住那条巷子。」
「你怎么不告诉胡老板?」
「这小的事,不麻烦别人。」
「你就天天坐在这里,等那个混混走了再回家?」
「一般到1点,他就不在了。」
「你怎么这么傻!」我已经怒气冲冲了,又是怜惜她,又是愤恨自己知道的
晚。我站起身,说带她回去。她一把拉住我坐下,质问我说:「你要打架么?」
「打就打!」
「他们很多人。」
「就一个!」
「那你也未必打得过。」
「……不打怎么知道!」
田烁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抿着笑看我装好汉。我想自己虽然是一介书生,但
这个时候即使对方是奥特曼,我也不能腿打颤。田烁温柔的看我,像轻风里的柳
叶。英雄救美人,不在今夜更待何时。我拉她起来,要送她回家,和小混混决斗。
田烁双手死死的挽住我,又搬出《圣经》来说:「你说必守我的律例的。不从恶
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你打架我不要。」
《圣经》里的话太高深,它常常起到的作用是能够让人心平气和。我当然想
得到讲理的不是混混,是混混的只靠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很可能给田烁带
来更大的麻烦。田烁为了挽住我,靠得很近。她的臂膀很软,身上有好闻的芳香。
如果我龌龊一点,装腔要为她战斗流血,她肯定会贴上来抱住我。这是男女的游
戏,不适合我对待田烁。我想到了办法,带田烁回饭店,开个房间让她住下来。
来到饭店,田烁站电梯门口等着,我去柜台开房间。服务员说现在没空房,
两个小时候后才有钟点房空出来。我只好喊上田烁去找另外的宾馆。走出饭店门
口时,田烁止住步子说:「不找了,就你那里住。」
我愣了,呆呆的看她。田烁眼睛直直的看我,又重复了一遍说:「拆开床就
好了,还可以省钱我们去吃东西。」
如果这话是其他女孩说的,或许就是某种暗示。但田烁明媚的眼睛告诉我,
她没有暗示,她只是信任我。我向她微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