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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权且此名


                 9

  她的语气很坚定,我被她刚才痛苦的反应吓坏了,只好听从她的安排。她又
没说可以转过身,我就咬牙忍着腰间的酸痛,后悔之前为什么不坐好背对她,偏
偏只扭了个半身。她一定是在惩罚我,我兽行在先,也没什么可说的。

  我们就这样沉默的坐在包厢里,《月亮代表我的心》反复的伴奏。我开始反
思自己的行为,不得不承认严秘书在走廊里对我说的一番话,是起了一定的诱导
作用的,而后,田烁毫无顾忌的脱鞋,靠近我,咬西瓜,都给我造成了某种多情
的幻觉,再加上一年多的单身效应,酒精的促进功效,我的荷尔蒙就这样爆破了。
可正因为田烁的毫无顾忌,彻底的信任我,才更显出我的卑鄙下流,也更让她伤
心和失望。她没有骂我,反而奚落自己,这又让我更后悔,更觉得对不住她。

  当我的腰已经麻木的时候,听到身后窸窣的收拾东西,起身,穿鞋。田烁走
近我,伸出一只手来,对我说:」给小费。」

  她补了淡妆,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我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摸到
口袋里,拿出钱包来,心里盘算应该给多少才合适。按同事们以前那样的给,就
是把田烁等同于其他人了,不按那样给……我突然认为这是一个陷进,不管给多
少,只要给了钱,今晚就是一场生意,田烁就只是一个陪酒女了。我把钱包塞到
她手上,说:」我的就是你的。」

  她楞了下,然后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一百的,递给我,说:」这是请你明天吃
武昌鱼的,我们不欠了。」说完她扔下钱包,快速的转身走了。

  我一边扭腰,一边捶捏,稍微能站起来,就拿了钱包追出去。我走楼梯下,
想追上她。一路上居然连她的人影也没看到,扶着腰直追到她的住处,铁门紧闭
着。有几个窗口是亮着的,我就喊田烁。喊了好几声,她都不应。我大声的吼:」
田烁,我爱你!」一个窗子里钻出一个头来用武汉话骂道:」哪个神经病,不睡
觉发癫!」我不理他,也顾不得什么公德心,仍是喊田烁。又喊了几声,同样的
窗子里钻出另一个头来,这回是个女人,也是武汉话:」哎哟,你们这些年轻仔
们(年轻孩子)啊,她还冒有(没)回来,莫(别)喊鸟(了)!」

  我心里一急,赶紧往回走。江面吹来一阵冷风,我打了一个寒颤,不禁想到
了件可怕的事。我匆忙的往江堤方向跑,边跑边大声喊田烁,越喊心里越慌,手
脚也慌乱起来,几次踉跄差点跌倒。爬上江堤,江水浩浩荡荡,黑黝黝的,远处
泛着微亮的光。江边的风很大,路灯少,树又多,看不清下面江滩上是否有人。
我跑下去沿着江滩寻找,不停的大声喊,心里急切又恐惧,声音也颤抖起来。那
个时候我在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就是她性感到什么也不穿,我也不再侵犯
她一丝一毫。我恨荷尔蒙!

  江滩上没有找到一个人,我想到了报警,摸裤子却找不到手机。我又急着往
回跑,跑到江堤上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喊」林跳跃」。我不知道风在往哪个方向吹,
我真分辨不了,就只四处乱跑,喊田烁,喊对不起,喊快点回来。喊我的声音越
来越近,树影里一个白裙子的女孩跑过来。是田烁,是她!我兴奋的跑向她,朝
她张开手臂。这不是死而复生吗?我要抱住她,紧紧拥抱她,不能让她再跑走!
我那时完全是零智商,根本意识不到她的衣服换了,也想不到她总是在饭店洗完
澡再回住处。只以为她想跳江,听到我的呼喊才没忍心跳。

  我奔向她,就还只有几米远的时候,她停下来不跑了,转身便快步的走下江
堤。我追上她,跟在她身后,走在她留下的芳香里。到街道上,灯光明亮起来。
我喊她吃东西,又骗她东西掉了,还吓唬她有鬼。她一概不理,只顾往前走。我
就像跟屁虫,一直跟到她住处的巷子口。她站住了,突然转身,竟然已经满脸泪
水,面颊,腮边,一直流到下颚、脖子上。眼睛里汪汪的,睫毛上都挂着泪珠。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哭成这样,一时呆了。她用力的大声冲我喊:」好玩吗?
不好玩!你知道爱吗?你不知道!」她自问自答,不给我插嘴的机会。泪水鼻涕
汇在一起,挂在嘴边。她一边拿手抹泪,一边串珠子似的语速极快的教训我:」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
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爱是凡事包容凡事相信
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你知道吗!骗子!混蛋!王八蛋!大坏蛋!我
不要见到你,你走!走!」

  她在饭店里积累的怒火终于发泄了出来。我看她哭成一个泪人,心里很难受,
想上前安慰她,给她纸巾。她见我上前来,就往后退,四处的看,跑到角落里捡
起一个石头就砸向我。这样的场景我只在穿开裆裤的时候遇到过,不禁楞住了。
石头一个比一个大,狠狠的砸到我。如果扔的力气再大一些,我肯定已经头破血
流了。她是真恨我了,不停的叫我走。我慢慢往后退,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叫她
别哭。我们就这样在巷口僵持,路灯和风,都冷冷的。

  好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穿着睡衣从巷子里小跑出来,哎哟哎哟的拉住田烁,
说找到了怎么还打起来了,然后用武汉话骂我小青年,说:」别个姑娘不想要你,
你就莫缠她撒。真是讨人嫌!」边骂着,边搂了田烁回去,安慰田烁说:」回去,
回去。他一个大小伙子,你还怕他不晓得回家?」

  田烁就哭啼着和女人走进巷子,消失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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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进入这个版块,感觉还不错。这种女人的真情往往更加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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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田烁用一种野蛮的方式直截了当的回答了我的粗暴。我不是女人,很难切身
体会她受到的伤害,脑袋里不断的涌现她痛哭的表情,还有声嘶力竭的哭喊。那
晚,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伤到了她内心深处,只是觉得愧疚和心酸。从法律上讲,
我是强暴未遂;从伦理上讲,我是禽兽不如;从情感上讲,我正如她所说不懂得
爱。她说爱是什么来着?爱是忍耐,爱是不张狂,爱是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
的益处,爱是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可我在一个晚上,就把这些真理全冒犯了。
我只能期望她回到住处不会再哭,希望她已经香甜的睡着。

  大概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沉沉的睡着了。中午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我爬起
来开门,田烁出现在眼前。我一时傻了,还以为做梦。她递给我一支手机,低着
眼淡淡的说:」昨天拿错了,还你。」

  她没带发卡,头发披肩散开,眼圈微微有些肿,眼睛里有鲜红的血丝。我接
过手机,喊她的名字,想再次道歉。她突然抬眼狠狠的瞪我,愤怒又鄙夷的神情,
嘴角露出冷笑,就一刹那,瞬间又面无表情,转身走了。我本想追上去,走廊里
有几人,我只好夹着内裤回到房里,套了裤子再下楼找她,已经寻不到了。

  往机场还有很远的路要赶,我只得收拾行礼。退房的时候,我很想问他们田
烁的电话,但就是开不了口。走出饭店东张西望,奢想着田烁出现在某个角落里。
烈日当头,街道上蒸蒸的冒着热气,不见几个行人。一辆出租车过来,我就钻了
进去,说:」去机场。」

  车窗外白白的长江,越变越细长,最终消失在视野里。我感觉自己像是重温
一年多以前离开武汉的情景,心里莫名的惆怅起来,隐隐的痛。

  电话响了,陌生号码。我赶紧接了,心里紧张起来。一个女人轻柔的」喂」
了一声。

  「林跃?是你吗?」

  「是,你是……」

  「昨晚那丫头是谁啊?声音好甜哦……」

  「你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一阵笑声,然后说道:」来了重庆就知道了,我等你。」说完就挂
掉了。

  我满腹疑惑的飞到重庆,按照公司给的地址找到所住的酒店,服务员把我引
到预定的房间。刚一躺下,就听到敲门声,我打开门,一个穿着时尚的长发性感
女郎倚在门口,轻咬嘴唇,眼挑风情的问我:「一个人?」

  「嗯,你是……」

  「和女朋友吵架了吧?」

  「你……」

  「不请我进去坐坐?」

  这艳遇突如其来,我无所适从,正支吾着,女郎捧腹大笑,从她身后闪出一
个人来,却是小许,也拍着手大笑。我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就被他拉着同女郎
一起去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事情也就弄明白了。女郎是小许半年前的网友,一直没机会
见面。小许这次公干到重庆,也就顺然的私会了老友,了却半年多的心愿,公私
两得。昨晚小许想到我也要来了,于是就让女郎打电话预备调笑一番。不想接电
话的却是个女的,女郎就自称是我的女朋友,问对方是谁。对方却反问了一句:
「你们学校认识的么?」女郎说当然是,好几年老夫妻了。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我这才彻底明白昨晚田烁拿石头砸我的原因。小许追问我接电话的女人是谁,
我只好找话敷衍他。他诡异的笑笑,也就不再问了。

  公司的规定是出差多人,一律两人一间标准房。小许新欢燕尔,豪爽的自费
给我另预定了一间豪华大床房。吃罢饭,他和女友逛街去了,我就一个人回了自
己的房间。靠床看着窗外重庆的夜景,灯火辉煌,熠熠多彩。我想起临别时田烁
冷冰冰的脸,竟掉了几滴眼泪。

  在重庆的时间不长,一个星期后任务就完成了。在机场,小许和女友依依惜
别,女友抱住他,居然哭了。小许也神色黯然起来,我只好退避去了卫生间。再
出来时,女人已经走了,小许独自一人红着眼睛,看来是动了真情。

  我就安慰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以后再见呗。」

  「久长个屁,分了。」

  「……」

  「她刚说她男朋友下个月就回国。」

  我只好重新组织安慰的句子:「天涯处处是芳草,何必单恋一只花。以后再
找呗。」

  「花?她是花么,草都不如!」

  「好,算我说错了,是草。那你红什么眼。」

  「红给她看啊。」

  「……」

  「让她记住我,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嘛!」

  接着,小许便开始给我讲遇女心经。他说:「农业社会,人少鱼多,脚趾头
伸到水里,都能钓上一条鱼,还是野生的;工业社会,人多鱼少,撒了大网下去,
不见得捞得出鱼,还是养殖的;信息社会,试问茫茫欲海,还有鱼乎?都当企鹅
啦!你知道企鹅的习性么?」

  「不知。」我摇摇头。

  「所以你没女朋友。企鹅怕热不怕冷,所以你不能粘着它;企鹅不分白天和
黑夜,所以你要24小时保持战斗力。」

  「怎解?」

  「很好解啊,」小许嚼着口香糖说,「第一保持距离,不能天天缠着人家约
会,现在哪只企鹅不赶几个场子?第二时刻联系,早中晚三道问候,特别是深夜,
保不准就撞到她的发情期。」

  「哦,有理。」我深深的点头。

  按照小许的心经,我想我和田烁是没可能的了。在武汉的时候,我缠着她约
会,临走又没要到她的手机号码,无法每天三道问候。接下来的日子,重庆、上
海、青岛和西安,我在地图上逆时针转了一个多月,又南下回到上海。白天忙碌,
晚上路盲。醉了酒,想饭店里的粉妹子;醉了烟,想小吃摊边的田烁,她的影像
在我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给她带来的伤害和误解,又让我心疼和不甘。我越来
越想她,几乎害了相思病。有一首歌说思念就像一杯苦咖啡,可我感觉自己的思
念,只有苦,没有咖啡。

  在青岛的时候,逛街看到一座教堂,我竟跑了进去买了一本《圣经》,躺在
酒店里查找田烁说过的话。小许歪着脑袋瞪大眼睛看书名,然后摸我的额头,又
在胸前画十字架说:「阿门,我们的小林子没有女朋友,要把青春献给主了!」

  我瞥了他一眼,然后寻章择句的念给他听:「妻子没有权柄主张自己的身子,
乃在丈夫。倘若自己禁止不住,就可以嫁娶。与其欲火攻心……」

  然后不念了,他愣愣的等着听,问我:「欲火攻心怎么样?」

  「你自己来看。」

  他扑上来,我把书一合扔给他。他边翻边问:「第几页,第几页?」

  我喝了一口水说:「与其欲火攻心,不如读读圣经。」

  「靠。」他把书扔还给我。

  我们这种工作,是没有固定的节假日的,哪里有设备安装和维修,就要随时
出现在哪里,只能在工作的间隙偷时间找乐子。由于已经工作满一年,我向公司
提交了休年假的申请,无论如何,我也要去武汉再见田烁一次。

  休假申请提交了三天,行政部那边都没有回复邮件,我也开始学着老员工们
暗骂搞行政的那一伙人吃干饭。这大概就是成长,当你能够骂公司的一个部门时,
就代表你能够升职了。当你能够骂公司的所有部门时,就代表你能够做老板了。
我暗骂了两次,就收到经理发往人事部并抄送给我的邮件,信里是经理对我的表
扬,然后建议提高我的工资。邮件很快就得到人事部的答复,说批准,然后就是
一堆鼓励我再接再厉的废话。

  我去了经理办公室,向他表示感谢,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后,就出来了。刚好
碰到漂亮的经理助理,嘴里念叨着武汉什么叉叉的。我一听到「武汉」,心里就
豁然亮堂起来,凑上去问她什么事。她说,之前我去的武汉那家工厂设备出了问
题,打电话的人很凶。我一拍桌子,义愤填膺的说:「谁欺负我家大小姐,我亲
自去教训他!」

  就这样,我又跑进经理办公室主动请缨去武汉。我知道这会受到同事们的嘲
笑,说一个月多发了几百块钱,就屁颠颠的拍马卖命。但我顾不了那么多,面子
可以再争,爱情丢了就再也争不回来了。经理当然很高兴的答应了,我便收拾行
礼,心急火燎的飞往武汉。

  飞机起飞时,我的心情都变得激动起来,感觉像大学时从家乡赶往学校见女
友。她是我正式意义上的初恋,我们谈了两年多。当她的初恋回来找她时,她就
义无反顾的再去寻找初恋的感觉了。那个时侯我正在上海实习,等回到学校参加
毕业答辩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女人已经在别人的床上。她的理由是,在我实习
的三个多月里,她感受不到我的爱。我说,那三个月前呢?她说,那时候感觉不
到她在爱我。于是,我们就分手了。

  我是带着恨离开武汉的,可一年后,恨就慢慢消融了。因为出差的生活,让
我知道孤寂的含义。我实习的时候,一心想着留在上海,的确忽略了她。何况,
出现在她身边的是她的初恋呢。

  对于田烁,我还无法弄清自己的感情。但我确信的是,我想她,想见到她。
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推着我,让我觉得年轻、疯狂。这些足以给我勇气向她道歉。

[ 本帖最后由 李香儿 于 2011-6-14 22:4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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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写了这些好像也没能给论坛做什么贡献,斑竹给分都觉得惭愧了。
是不是该去写色文。唉。纯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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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下午到了武汉,去工厂检查设备,故障原因是高温天气引起的电路问题。要
完全修复,我至少也得在武汉呆上半个月。这让我心里不禁窃喜。在生意场上,
这是不厚道的;在爱情场上,这是极其厚道的。自古财、爱不两全,我只得这样
宽慰自己。

  虽然工厂是我们的客户,但这些设备是我们公司独家代理进口的,安装、维
修和保养都只有我们公司的这些技术人员,所以在国内算得上是半垄断。机器坏
了,厂方对我仍是非常的客气。晚上严秘书坚持请我吃了接风酒,又说去K歌,
我借故旅途太累,推掉了。严秘书一走,我就去了二楼点了包厢,对服务员说:
「叫粉妹子来。」服务员看了我一眼,就说稍等。

  我选好了早已密谋的歌曲——《回来我的爱》,心潮澎湃的稍等田烁推开门,
就给她唱歌道歉。等了一会儿,门开了,袅娜走进来一个女人,不是田烁,是严
秘书说的那个小梅。她走近我细看了一下,便笑了说:「原来是你。」倚住我坐
了,解释说田烁陪客人出去了,所以她就先来顶替一下。我知道这类欢场都有些
各具特色的内幕,于是给了她一百块钱,让她叫田烁来。她假意嗔了我,接了钱
说没骗我,真是没法来。我便细问她,她笑说一看我就是斯文人,于是告诉了我
一些「此间的内幕」。

  这个饭店是胡老板和她的老婆合伙开的。她老婆管女孩子,胡老板管外面的
事。一楼和二楼都算正紧,田烁长得漂亮能喝酒,又有一副好嗓子,已经是这里
的一块招牌。她们在楼下敬酒,是吸引顾客上楼消费。找田烁唱歌的人太多,只
能先预定,起价是500,田烁拿200,其余归饭店,小费就由客人任意给。
田烁每天的工作主要是在一楼敬酒,二楼只陪预定的大顾客,一般一个晚上都不
会换第二个包厢。有找田烁的,一律都推说田烁陪客外出了。我既不是大顾客,
又不是熟人,即使天天来,也是等不到田烁的。

  「不过,以后也有机会的。」她媚笑的安慰我。

  「怎么说?」我呷了一口酒问她。

  「烁子那犟脾气咯。只唱歌喝酒,什么都不肯做,换你你不厌?」她轻佻的
眼神看我,感叹的说,「你们男人啊,不都这样?甜言蜜语、死缠烂打一阵,得
了手就厌了,得不了手也倦了。有几个痴的会大把大把撒钱只看不摸?现在找烁
子的就少了很多,都是老早以前排着队的。等这些人也死了心,烁子就是你的啦。」

  我听到心里五味杂处,点上烟,抽了几口,问她:「你有没有办法把她喊出
来?」

  「哎哟,看不出来你就是个痴的。」她故意一声惊叹,然后转了笑,「这就
看人了,那边客人好说话,自然就能喊出来。不好说话的,那就难了……」

  她的意思很清楚,客人好不好说话,全在于喊的人怎么说。我又拿出四百块
钱递给她——这是招牌的价格,肯定没有亏了她——麻烦她去喊田烁。她接了钱,
把自己和田烁从容貌到身材对比的说了几句,怨恨的轻轻推了我一下,让我等着,
就又袅娜的出去了。

  我仰头靠在沙发上,想到她刚才拿自己和田烁比,就觉得又好笑又无奈。她
应该不比田烁大多少,却老辣圆滑。按世俗的标准,她比田烁成熟了不知多少岁。
我又突然想到了自己,年龄上也大不了田烁多少,可是和她比起来,我不是也很
世故圆滑吗?她用真诚待我,我却伤害了她。我说爱她,却对她的生活一点也不
了解,她说我是骗子,其实也没说错。

  大约过了近半个小时,门终于又开了。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田烁轻盈的
走了进来。她掩上门,低了头轻轻道声好,然后走过来,认出是我,便呆住了。
我早已站了起来,一时紧张忘了预备的开场白,就支吾着请她坐。她没有拒绝,
从我身边走过,靠角落坐了。我端了一杯水放到她跟前,她挪动身体躲开了,俯
身拿到话筒,不看我只看荧幕,嘴角挤出笑问说:「老板点什么歌?」

  我把她手里的话筒抢过来,说:「我唱你听。」她诧异的抬眼看了我,目光
和我一接触,就立刻躲闪了。口琴声悠扬奏起,我捧起话筒说:「这首歌送给好
可爱放心人田烁,请求她原谅我。」然后,我就对着荧幕唱起《回来我的爱》:

               思念的滋味

              就像这杯苦咖啡

              虽然可以加点糖

              依然叫人心憔悴

               往事不可追

              回忆仿佛冷风吹

              当初都是我的错

             让你伤心头也不回

              现在我整夜后悔

              多盼望你能归

              未来没有你作陪

              我该怎样面对

              老天请给我机会

             补偿心上人些许安慰

             如果生命可以轮回

              我宁愿时光倒退

              明天我还要受罪

             任凭心情被寂寞包围

             但愿我心你能体会

              原谅我所作所为

  唱完第一节,我已经有些哽咽,不敢回头看她,直到坚持唱完整首歌,我说: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
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爱是凡
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田烁,或许我并不懂
得爱,但你的要求我全都记住了,我想向它靠近。」

  我背完《圣经》里这长长的句子,心情也渐渐平复,鼓起勇气回转身看她,
她正低着头,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并不看我。我放下话筒,拿出藏在沙发下的礼
物,走到她跟前,俯身单膝跪地,双手捧上礼物。她把头低的更下,额头都快碰
到我了。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闻着她头发里的清香。我打开盒盖,里面是我在
上海买的九十九颗彩色玻璃球和一只发卡。我说:「田烁。你说我们不欠了,但
我还欠你一只完好的发卡,我想用它来换那一只碎的。里面的玻璃球是给你惩罚
我的,你可以随身带上,随时用它来砸我,不用再找石子。田烁,我学了你公义
的判语,就要以正直的心称谢你。我必守你的律例,求你不要丢弃我。你的话是
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求你照你的话扶持我,使我存活。田烁,我错了,
原谅我好吗?」

  在我说话的过程里,田烁的泪水已经滴到闪亮的玻璃球上,我的眼泪也开始
在眼睛里打转。我从《圣经》里拼凑的句子,离田烁引用过的都不远。在厚厚的
《圣经》里,我们的话是贴在一起的。她很惊讶我读了《圣经》,抬头看我,眼
睛里满是泪花。我情不自禁抬手想给她擦泪,挨到她冰凉的皮肤时,想到之前的
侵犯,手又赶紧缩了回来。她咬了嘴唇侧过脸去哭了起来。我挪到她身侧看她,
她用手挡住我。我说:「你别哭,我只是来道歉的。哭是不是说原谅我?要不你
拿玻璃球砸我,砸了就原谅我。」

  我边说边拿玻璃球放到她手上,她推开我,捂住嘴又笑起来,边抽泣边说:
「不要看,一会就好。」我掏出纸巾递到她手里,她一只手拿了擦泪擦鼻涕,一
只手在身后摸。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扑到沙发上伸手抓住她的包,放到她手里,
然后背对着她,手里捧着礼物,腰靠在沙发边上。她在身后补妆,我就边等她边
感叹凡事都要有经验才行。可是没一会儿,我发现腰虽然不累,但跪在地上的右
膝盖却隐隐的疼起来。我只能感叹追女孩子得先练筋骨皮,先前的经验都派不上
后来的用场。

  我正想着,听到身后她笑出声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打算还丢多少金
子?」

  「你原谅我了么?」我微微侧脸看她,她仍对着镜子补妆,不回答我。我只
好转过脸来,仍旧背对着她说:「你原谅我,我就起来。」

  「芳姐!你怎么来啦?」

  我一听有人,赶紧站起来,腿一酸就歪坐到沙发上。门闭着,根本没有人进
来。田烁看着我边捂嘴笑边收拾包。她的眼睛晶莹透亮,娇柔的脸绽放出开心的
笑容。

  我把礼物递给她,她抿嘴止住笑接了,拿出发卡试了试,又放进盒子里,用
手拨弄玻璃球,选出一颗粉色的来对着光细细端详,说真好看,然后放进盒子里。
站起身在沙发上摸了摸,找到之前我塞到她手里的几颗,也放进盒子里去。仔细
数了数,确认小格子都是满的,然后把盒子盖好,托在膝盖上。直直的看我,含
着羞微笑说:「谢谢你,原谅你了。」

  我边揉膝盖边说:「我是认真的,那些玻璃球是给你砸我的。以后要是我做
的不对,你就用它砸我。」

  她眼睛俏皮的斜了我一眼,问我说:「你给你女朋友买的什么砸你?」

  「那天不是我女朋友,是同事开玩笑的……」我急着向她解释,把在重庆的
经过告诉她。

  「嗯……」她一边回忆一边点头说,「我后来也想过,你不可能有那样的女
朋友。」

  「就是……」我心里突然一亮,打趣的问她,「你后来想过我?」

  她脸一下子就红了,咬了嘴不说话,然后又问我:「你为什么叫我好可爱放
心人?」

  「哦,你教的嘛。」我便学着她当初跟我解释的口吻说,「好人啊,可爱啊,
就更好嘛,好可爱人,就让人放心,是放心人啊……」

  她抿着嘴不住的笑,然后说:「可你不是好老实放心人了。」

  「那我是什么人?」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老实人。」她表情严肃了起来,敛了笑容,不再说
话。

  我坐近她一点,端正的说:「田烁,我保证,以后我不会了。我还是做好老
实放心人,你也还是做好可爱放心人。我也不再乱说话。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
不好?」

  她认真的看了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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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海遊龍 威望 +1 追加奖励! 2011-6-17 22:06
  • niqusia 原创 +1 更新奖励 2011-6-16 09:44
  • niqusia 金币 +88 更新奖励 2011-6-16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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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包厢里一直都在重复伴奏《回来我的爱》,田烁看看时间,说还不到10点,
问我想听什么歌。我说想和她一起出去吃东西。她摇摇头说不方便。通过小梅给
我讲的一些事情,我对田烁的工作有了一些了解,也就不再追问她。我不想有一
种被服务的感觉,便只和田烁聊天,问她这一个多月来的故事,也说我这一个多
月来的差旅。聊到快10点半的时候,田烁坚持要给我唱一首歌。我问为什么。
她亮亮的大眼睛看着我说:「我想给你唱。」

  在田烁用她动听的嗓音给我唱歌的时候,她并不知道她的话已经深深的打动
我,让我有一种想上前抱她的冲动。这种冲动在以后和田烁相处的日子里有很多
次,只因怕她误解,我只能抑制住自己。田烁的很多言行,总是那样简洁坦率的
表达她内心纯真的情感,这种率真可以穿透人心,直抵人的灵魂。它是那样简单,
那样淳朴,竟会让你为自己的复杂、虚伪而感到惭愧。而这些,是我在其他女孩
身上从未遇到过的,包括我一直认为自己曾深爱的前女友。

  田烁把歌唱完,我就拿出六百块钱递给她,她愣了。我说:「小梅把你换出
来,你今晚的收入肯定都归她了。你也应该是喝了很多酒道歉,才能到我这边来。
500是你应得的,还有100是还给你请我吃武昌鱼的。」

  她抽了一张,调皮的笑说:「谢谢老板。那500留着是你欠我的。走,吃
鱼去。」

  我回到客房等田烁洗澡换衣服。没一会儿,她就敲门了,换了一身绿裙子,
戴了我买的发卡,清清爽爽,像一株亭亭的小树苗。我说她怎么这么快。她说:
「等不及,没洗澡。」

  我们又像以前一样,并肩走去老地方吃东西。路上她问我怎么认识小梅的,
我就说通过严秘书认识的。她又告诉我,其实她今晚也有收入,是从饭店的酒水
钱里提成的,叫我不用惦记这个。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谈起工作,我当然想借话头
多问她一些。她却只说饭店的胡老板和他老婆芳姐都是好人,很照顾她,她在这
里工作很开心。我心里想,人家当她摇钱树,当然对她好了,就说:「他们拿掉
那么多,只给你一小部分,有什么好的。」

  「他们不是都得了,要分给很多人的,饭店还有那多服务员。」她又鬼灵精
的看我说,「钱财必长翅膀,如鹰向天飞去。你岂要定睛在虚无的钱财上吗?」

  「是,我是个俗人,眼里只盯着钱。」

  「设摆筵席,是为喜笑。酒能使人快活,钱能叫万事应心。」她又安慰我。

  「好吧,你说钱是虚无,又说钱能叫万事应心。那到底该怎么看钱?」我故
意刁难她。

  「能取自己的一分,在劳碌中喜乐。」她回答说。

  与以前不同的是,吃完宵夜,田烁不让我送她回家。她很坚持,我也只好听
从,我们就在摊边约定告别了。

  我回到饭店刚洗完澡,就听到手机响起短信,拿起看时,是陌生号码,问我
是不是已经洗完澡躺床上了。我猜想就是田烁,奇怪她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就兴
奋的拨过去。可她并不接,只和我发短信。我就躺在床上和她短信聊着,不知几
点睡着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白天在工厂乐呵呵的修机器,晚上就在房间呵呵乐的等田
烁。11点左右,田烁就会出现在门口,时而一身白,时而一身绿,有时是红色
的,鲜亮得如一朵玫瑰。我们照例一起外出吃宵夜,又照例在路边摊分手,回到
住处便你一句我一句短信接着聊。我总忍不住给她打过去,想听她的声音。她一
次都不肯接。这让我感到有些困惑,问她,她也只是遮掩过去不回答我。深夜里,
翻来覆去,各种胡思乱想折磨我,于是我决定做一回侦探,跟踪她。


  晚上和田烁吃完烧烤,我便在她的注视下走开了,几次回头打探,都正好撞
见她也回头。我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走。做侦探是需要良好的伪装和心理素质的,
我本来两样皆备,但遇到田烁这样的女孩,就两样皆无了。等我再偷偷回身窥视
时,远远的已经不见田烁的身影。我便赶上步子往回追,一直追踪到她的住处都
没跟上她。垂头丧气回饭店,走出巷子口的时候,有个小青年,脖子上挂了一根
粗粗的金项链,手插在口袋里,嘴上翘根烟,不停的扭头瞟我。街边混混到处是,
一圈锁链是标签,我懒得理他,只顾自己走。快到饭店时,田烁的短信来了,我
只好把汗水当洗澡水,扯谎说刚洗完热水澡。

  对付你喜欢的女孩,如果当面撒谎很困难,就只能迂回到背面去欺瞒。第二
天,我提前给田烁短信说工厂有事,不能赴约。她回了一个字「噢」,算是撒谎
成功。晚上10点多,我就一个人溜到小吃摊,藏在人堆里等田烁。快到11点
的时候,田烁发来短信问我忙完没。这个时候要顶住,我狠下心肠,果断的回复
正在忙。她仍是回了一个「噢」字,算是打消目标的疑虑。又等了一会儿,田烁
穿着白裙子,孤孤单单的出现在街边,买了一点橘子,却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
穿过马路,往江堤上走去。我起身结了账,也穿过马路,小心翼翼的跟着她。她
走上江堤,在一颗大柳树下的石凳上坐了,面朝江水,静静的剥橘子吃,吃完一
个橘子就拿手机看一下,手机的光亮映在她落寞的脸上,我心里凉凉的。我把手
机调静音,发短信问她睡了没。她听到手机响,忙拿了接看,橘子从膝盖上滚落
下来。她笑着边伸手捡橘子,边回我短信:

  「没睡,你回来了么?」

  「还没。怎么不睡?」

  「噢,就睡了。你忙吧。」

  ……

  「完了。我去找你吧?」

  「不了,你回去休息。明天再见。」

  「现在就想见你。」

  「忙到现在不累么?」

  「累也想见。」

  「累不要。你先回去,到了我再和你说。」

  ……

  「到了么?」

  「到了。你呢?」

  「躺着。你先洗澡,洗完了我再和你说。」

  「你躺在哪儿?」

  「被子里。快去洗澡。」

  「柳树当被子?」

  「什么?」

  「你睡柳树下吗?」

  她惊讶的四周张望,又站了起来,往远处瞧。我躲在树丛里,又给她发了一
条信息:「爱是凡事相信,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看到短信,焦急的左右来回走,边找我边喊:「林跳跃!你出来,林跳跃!」

  我走出来,她看见我,便不做声坐回石凳上,拿了橘子,闷闷的吃。我走近
她,在她身旁坐下。她递给我一瓣橘子,我接了,问她:「出什么事了?」

  「你不许恼。」她斜眼瞅我,又躲过我的目光。

  「不会,你说。」

  「有个人堵我,天天在巷子口。」

  我一想,可能就是昨天遇到的那个小混混。我说:「是一个小混混么?」

  「饭店认识的,不晓得他怎么知道我住那条巷子。」

  「你怎么不告诉胡老板?」

  「这小的事,不麻烦别人。」

  「你就天天坐在这里,等那个混混走了再回家?」

  「一般到1点,他就不在了。」

  「你怎么这么傻!」我已经怒气冲冲了,又是怜惜她,又是愤恨自己知道的
晚。我站起身,说带她回去。她一把拉住我坐下,质问我说:「你要打架么?」

  「打就打!」

  「他们很多人。」

  「就一个!」

  「那你也未必打得过。」

  「……不打怎么知道!」

  田烁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抿着笑看我装好汉。我想自己虽然是一介书生,但
这个时候即使对方是奥特曼,我也不能腿打颤。田烁温柔的看我,像轻风里的柳
叶。英雄救美人,不在今夜更待何时。我拉她起来,要送她回家,和小混混决斗。
田烁双手死死的挽住我,又搬出《圣经》来说:「你说必守我的律例的。不从恶
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亵慢人的座位。你打架我不要。」

  《圣经》里的话太高深,它常常起到的作用是能够让人心平气和。我当然想
得到讲理的不是混混,是混混的只靠打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很可能给田烁带
来更大的麻烦。田烁为了挽住我,靠得很近。她的臂膀很软,身上有好闻的芳香。
如果我龌龊一点,装腔要为她战斗流血,她肯定会贴上来抱住我。这是男女的游
戏,不适合我对待田烁。我想到了办法,带田烁回饭店,开个房间让她住下来。

  来到饭店,田烁站电梯门口等着,我去柜台开房间。服务员说现在没空房,
两个小时候后才有钟点房空出来。我只好喊上田烁去找另外的宾馆。走出饭店门
口时,田烁止住步子说:「不找了,就你那里住。」

  我愣了,呆呆的看她。田烁眼睛直直的看我,又重复了一遍说:「拆开床就
好了,还可以省钱我们去吃东西。」

  如果这话是其他女孩说的,或许就是某种暗示。但田烁明媚的眼睛告诉我,
她没有暗示,她只是信任我。我向她微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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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回到房间里,我们就拆床。田烁让我把床垫搬下来靠向里面放,说她晚上睡
觉会忘事,怕起来上厕所时踩了我。拆完床,田烁去卫生间,我就去找服务员要
被子。服务员礼貌的问我原因,我说很冷。服务员很诧异,说现在是武汉九月天,
夜间气温也有20度。我说刚从非洲出差回来,温差还没调过来,感觉特冷。服
务员仔细的想了想,在莫名其妙的表情里,给了我一套被子。

  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我的确感到了特冷。因为田烁已经坐在被子里,秀发
披肩,靠在床头,光洁的臂膀露在被子外面,手里按着遥控器。嘴角微微上扬,
大眼睛正盯着电视。她本就是迷人的,何况是在迷人的床上。有多少男女之间纯
洁的友谊就是被这该死的床给洁纯掉了!

  房间内弥漫着田烁脸上面霜的香味,我边用毛巾擦头发,边绕过该死的床,
坐到床垫上。田烁扔给我枕头,我接了,放在靠床尾的一头,向她说晚安,便钻
进被子里蒙头睡了。田烁喊我起来,说:「头发湿的,不能睡,睡了头疼。」

  「我冷。」我蒙在被子里说。

  她竟信以为真,从床头爬过来,俯身要揭我被子,问我是不是感冒发烧了。

  为了避免得到她关怀的接触,我只好听从她的安排,把枕头塞到靠墙的一头,
歪在枕头上同她看电视。

  电视里很热闹,电视外却很冷清。我们两个都没有说话,我用余光观察田烁,
她一动不动的端坐着,像雕塑。头发干得差不多时,我对她道晚安。她冲我一笑,
点点头。我侧身背对她躺下,她把电视声音调到很小。我耳朵里听到电视里细碎
的声音,她始终没有动。我转脸过去看她,她也扭头看我。我说:「放心睡吧,
和第一天一样。」她点头应了声,关掉电视躺下了。有一阵香风从背后扇过来,
我屏气敛神,去除杂念,开始数绵羊。田烁还是有些不太放心的,当我数到18
17只羊羔时,她轻轻的喊我。我不扭头,也不回答她。听到她在身后朝我移动,
我紧闭眼睛,装出呼吸平稳睡着的样子。她鬼鬼祟祟的打探了一番,就偷偷摸摸
的退回去睡了。我放松下来,又从第一只绵羊数起,不知道数到多少时,睡着了。

  第二天被闹钟吵醒时,田烁已经不在了。我洗刷完准备上班,门外一声刷卡
的声音,房门打开了。田烁笑盈盈的提了袋子进来,和我打招呼:「起来了,吃
早点。」

  「你几点起来的?」

  「7点多。应该刚下楼,你就也起来了。」她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捡出热
干面、油条放到桌子上,把吸管插进豆浆杯里,递给我提醒说:「烫的。」

  我接过来边喝边跟她说:「我中午去找他们换个标准间,换好了就发短信告
诉你。」

  她递给我油条,说好。又把热干面酱拌匀了,叫我坐过去吃,然后自己拿了
豆浆喝起来。饭店附近是没有卖早点的,早餐都是热的,她应该走了一段路才买
到,又一路跑回来的。她的眼睛里有血丝,昨晚大概是不放心我,睡得不踏实。
吃完早餐,我让她继续睡一会儿,她点头答应,我便上班去了。

  中午回到饭店匆匆换了房间,把房号发给田烁,我就又赶去了厂里。

  晚上,我趴在床上打游戏等田烁。和平时差不多的11点左右,田烁提了一
个大袋子进来。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堆叠好的干净衣服放到桌上,我这才发现自己
积累的脏衣裤还有袜子都被她拿去洗了。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说可以自己洗。她
问我:「你晾哪?」

  我指了指空调,说:「凉在空调下吹。」

  「十五要见月亮,衣服要见太阳。阴干的不好,还是我洗,可以拿外面晒。」
她又从袋子里拿出纸巾、一些洗面奶之类的瓶瓶罐罐、一个黑色的大瓶子,一个
褐色的纸包。她把纸包打开,一阵清爽的茶香,是一包深绿色的茶叶。她捧到我
面前让我闻,问我:「香不香?」

  「不闻都香。」我说。

  她骄傲的笑了,说:「老家产的,白天泡给你喝。」

  「黑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药,解酒的。」她拧开瓶盖给我看,一团稠稠的液体,散发浓烈的中药味。

  「什么药材?这么黑。」

  「不知道。凤子帮忙熬的,挺管用。」

  「凤子是谁?」

  「好姐妹,从小就一起的。」她收拾好东西,转过身靠在桌边看着我,开心
的笑说:「以后就在你这搭伙了。」

  「好啊,房卡以后你拿着,随时可以进来。我回来可以叫服务员开门。」

  「嗯。」她点点头。

  我和田烁就这样同居了,除了第一晚的尴尬,后来都像情侣一样的熟悉。每
晚她都下班、洗完澡、换了衣服后才来到房里。我叫她就在这里洗,方便一些。
她翘起嘴说:「打扮漂亮点见你才好。」我知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她
不想让我看到她工作时候的样子。

  我们有时候出去吃东西,有时候便只待在房间里。她每晚都固定吃一根香蕉,
然后拌了热开水喝那瓶黑黑的中药。我知道这主要是她工作的需要,想到小许之
前跟我说的玩笑话,便也逗问她:「你爱吃香蕉?」

  「嗯。」她一边啃香蕉,一边认真的回答我。

  「别人问你,你也这样回答?」

  「嗯。」她奇怪的看我,「怎么这样问?」

  「有人问过你爱吃香蕉吗?」

  她细细想了想,抿嘴笑起来说:「你一个同事问过。」

  「他还问你什么了?」

  「嗯……问我认不认得他……」

  「你怎么回答的?」

  她扑哧的捂嘴笑起来,好半天才边笑边说:「我跟他说,你是那个卖香蕉的。」

  我也乐了,可以想象到小许当时郁闷的表情。虽然田烁只是因为买香蕉而随
意想到的,但小许肯定以为田烁是在骂他。我就跟田烁说:「以后有人搭讪问你,
你就别回答。」

  「为什么?」

  「……问这话的不是好人。」

  「哦,那你同事也不是好人了?」

  「嗯,他很坏。」我说。

  我们在房间里有很多可乐的事情做。用电脑打游戏、看电影,两个人一人坐
一张床上,中间摆上床头柜玩纸牌。有时她坐在被子里看电视,我就趴在床上边
打游戏边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聊天。她很爱看《动物世界》之类的节目。一只机灵
小巧的松鼠从树枝里冒出头来,她就欣喜的惊呼赞叹;小兔子被恶狼追着跑,她
就捏着手掌给小兔子加油打气;小狮子含着母狮子的乳头吃奶时,她像也想尝一
口一样,羡慕的盯着画面。

  有一期节目是介绍乌龟,她看着看着竟然捂住嘴哭了。我把视线从电脑屏幕
上移开,看到电视里的乌龟生龙活虎的爬行,活得好好的并没有死,就递给她纸
巾,奇怪的问她怎么了。她哭了好一会儿,鼻子红彤彤的才止住,抽泣的说,她
以前有过一只小乌龟,养了一年多,突然死掉了。死字并没说出口,就又哽咽起
来。我好想好想的爬过床去抱她安慰她,但因有了许诺,只能隔着床拍拍她盖在
被子里的脚。

  哭乌龟那一晚,她很不高兴,香蕉和药都没有吃,就默默的歪进被子里睡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关了电脑准备睡觉,就隐约听到她被子里有哭泣声。我溜下床,
绕到她那头看,她一双大眼睛已经哭成了一对小桃子,躲在被子里不知哭了多久
了。我隔了被子拍她的背,突然灵机想到了她说过的话,于是安慰她说:「出于
尘土的,也都归于尘土。谁知道人的灵是往上升,兽的魂是下入地呢。那只小乌
龟肯定已经到天堂里去了。」

  「下面呢?」她躲在被子里揩眼泪,问我。

  「啊?什么下面?」

  「谁知道人的灵是往上升,兽的魂是下入地。这话下面是什么。」

  「呃……等等。」我赶紧跑到墙角,打开行礼箱找出在青岛买的《圣经》。
使劲的翻找,就是找不到下面是什么。她抓住被子,微微冒出头看我,告诉我说:
「《传道书》第三章最后。」

  我按她的指示找到了下面,读给她听:「故此,我见人莫强如在他经营的事
上喜乐,因为这是他的份;他身后的事谁能使他回来得见呢?对啊,小乌龟生前
经营的事,就是陪伴你。喜乐了一年,就是他的份。所以你不要再哭了。」

  「乱解。」她已经不哭了,抽了抽鼻子,问我:「你什么时候买的?」

  「哦……老早了,只是没怎么读。」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为了和她对答如
流才买的经。

  「我想听你读。」

  「好。」于是我坐在地板上,靠着她的床沿,给她读《传道书》。读完最后
一章,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两只小桃子微微的闭着,睫毛合掩在一起,像红桃子
上的一道伤痕。

  此后的日子,我歪在自己的床上读《圣经》,田烁平躺在被子里听我读,成
了我们每晚必做的事。给她读上一小段,她就能安详的睡着。她爱听《诗篇》、
《箴言》和《传道书》,我却很想读《雅歌》,因为里面讲述的是一个爱情故事,
可田烁不准我读。于是《雅歌》就像伤歌一样,成了我的禁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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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失灵魂的悲歌

我浏览了作者的小说,总感觉里面弥漫着浓浓悲情,叫人不敢下潜。
主人公,田烁和“我”,城市小人物。命运被城市安排,寥落而挣扎!
很无力!心被身所使唤,身是心的桎梏,身上密密麻麻丛生的欲望,像虫蛆一样撕咬灵魂。
天香池很唯美,很纯很纯,更应称主人公对现实的无赖,对生命应然状态的渴想!
庄子长歌当哭,远望当归!当理想与现实极度背离时,能做的,就是无语和心驰神往,如一束射线,这段已然了绝,那段才是永恒的热恋!
浮浏佳作,闲思淡想,与君同酌,下次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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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osoarea 金币 +2 回复认真,鼓励! 2011-6-19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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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圣经》上说,夫妻不能亏负对方,除非两相情愿,能暂时分房,但以后仍
要同房,免得撒但趁着我们情不自禁时引诱我们。我读到这段,深感委屈。我和
田烁的确是每天同在一间房里,可是撒旦依然时时引诱我。

  我们很少有身体接触,最多打牌或者递对方东西时,手会碰到一下。田烁很
少有女孩子那种羞态和矜持,不过她也小心翼翼,即便是打闹玩笑,她也从不肆
意的露出被子里的身体。有时候,我看到她某一个笑、一个眼神或者一种姿态,
会情不自禁的心跳剧烈,这种感觉让我兴奋又有些难受。我猜不到她的心思,只
好抱定她不勾引我,我绝不勾引她的坚定态度与她「同房」。

  人,是可以不用身体接触,就能进入到对方灵魂深处的。至少田烁对于我是
如此。她简单、率真的生活时时影响着我,让我也变得简单、率真起来。每天早
上她都比我早起,我洗漱好后,她把早餐也就买来了。我的衣袜还有沾上油污的
工作服,她都收去,晚上就会提了大袋子,拿出干净一新的一叠衣服来。我知道
她是手洗的,很过意不去,说给钱让饭店洗好了。她却坚持,说住了我的地方,
给我做点事,她心里舒服。我说:「田烁,我们至少是好朋友,不需要这样计较。」

  她把我换下来的脏衣服一件件收进袋子里,安放在桌边靠墙,倚住桌子,认
真对我说:「因为是朋友,才要相敬如宾。」

  「人家都说夫妻才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夫妻是朋友变的。」

  「噢,」我就乘机逗她,「那我们会变成什么?」

  「陌生人也是朋友变的。」

  「都是朋友,怎么一对变成夫妻,一对变成陌生人呢?」

  她定住眼神,沉吟一会儿,一字一句回答我说:「心相连,身相近,就成了
夫妻;心隔心,身离身,就成了陌生人。」

  我像哈巴狗爬起来,凑近她一点追问她:「那又怎么样心相连,身相近呢?」

  「相敬如宾。」

  「噢……」我像丧家狗一样又趴回床上打游戏。

  我和田烁就相敬如宾的在饭店的客房里生活,进进出出频繁了,大概饭店的
一些工作人员也就留意到了。有时候在一楼吃饭,遇到了给人敬完酒的胡老板,
他就笑呵呵的坐下与我干两杯,趁着酒性和我聊女人,有意无意的就扯到了田烁。
他的话题很散乱,有感叹自己的人生,有说女人墙头草,又说有的女人性子烈,
我实在难以猜透他隐含的意思。田烁和他只是正常的雇佣关系,我与田烁交往并
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意。他豪爽客气,像老熟人一样聊天,我也只当他是醉后和我
谈闲话罢了。

  这次出差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工厂里的事就差不多完结了。只等从德国买
的零件一到,我再做些维护,工作就结束了。于是剩下来的几天里,我便闲着没
事。田烁上班不在身边时,房间里就落得空空的,无端的寂寥起来。她本来是可
以轮休的,可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并不曾见她休息过。

  一天晚上11点半已经过了,田烁还没有回来。我给她发信息,她也没回复。
等到12点的时候,我按捺不住,便跑到二楼去找她。二楼里有几个包厢仍然是
歌舞阵阵,我隔了门上的小玻璃去看,并没有发现田烁。找了几个包厢,就听到
走廊的另一头有吵闹声和酒瓶破碎的声音。我赶紧寻声跑过去,包厢门开着,酒
熏烟渺,挤了一屋子的人。一个光头大汉满脸酒红,嘴里不停吼着脏话,要撒泼
砸东西,正被胡老板搂拽着。我挤进人群里寻找,田烁并不在。只听胡老板用武
汉话又是赔笑又是拉拢,劝说那光头大汉,后来笑着说了一句:「要是拐子哥
(大哥)今天非要为了一个粉妹子砸兄弟的场子,以后道上就都不好混了。」我
一听到这句话,就慌忙的挤出去,一口气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房里没人,一切
都是原样。我又跑回二楼,光头大汉已经不在了,包厢里只有一个服务生在收拾。
我问她:「田烁哪去了!」

  他愣住看我,我说:「粉妹子在哪!」

  他一脸茫然的样子说:「早走了。」

  「走哪了!」

  他摇摇头说:「回家了吧,老板一来,她就走了。」

  我又跑出来给田烁打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再跑进包厢,刚好和服务生撞
了个满怀。他像很害怕的样子,怯怯的说:「真早走了。」

  我一时没了主意。看刚才的情形,田烁肯定是被那光头大汉欺负,才引来胡
老板。她不接我电话又是什么原因,正躲在哪里哭吗?我回到房间不停的拨打田
烁的手机,仍然没有接通。于是我下楼,准备去她住处。跑出饭店没多久,手机
响了,田烁打来的,她轻轻喂了一声。我说:「你在哪?」

  「在房里呀……」

  「等我。」我挂掉电话又跑回房间。田烁穿着红色T恤,已经坐在被子里,
见我回来,她绽开笑容说:「很想我?我洗澡手机响没听见。出来才看到,干脆
让你多想一下。」

  她和往常一样说话的神态,黑发柔顺的披在身后,灿烂的笑着。我也放心了,
暗想刚才可能田烁躲开的早,没有发生太大的事。

  「你怎么了?生我气了?」她细细的拿眼瞅我。

  「没啊,看你没回,出去转了圈。」我坐下来,问她,「要不要出去吃东西?」

  「不了,没胃口。」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下班?」

  「嗯,有个客人喝很晚,就晚了。」

  「没发生什么事?」

  「没呀。一个月总会遇几个这样的客人。」

  「哦……」我趴到床上去开电脑。

  「洗澡去!」田烁命令我。

  我只好哼着《男人哭吧不是罪》,提溜着小裤裤洗澡去。站在喷头下没冲多
久,只听到外面「砰」的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我大声问她什么事,她说没事。
我说真没事?她说真没事。我已经穿了衣服出来了,看到田烁蹲在地上正吃力的
一只手抓装了中药的大瓶子,用另一只胳膊肘别扭的想把瓶子夹起来。

  「你手怎么了?」我走过去帮她捡起来。她脉搏处有伤疤的手无力的耷拉着,
见我问,就躲开我回到床上。我拉住她,她哎哟的喊出声来。她的手受伤了,手
腕有一道红红的勒痕。

  「被光头弄伤的?」我打量她身上有没有伤痕,「还有哪儿伤了?」

  她不回答,只怔怔的看我。

  「可以动吗?」我轻轻的抬她的手腕,让她试着活动一下。

  「没事,就扭了下,使不上劲。」她皱着眉头,稍微活动手腕。

  「疼不疼?」

  「嗯,一点。」

  「你说了什么事都告诉我的啊!」我控制不住的生气,声音很大的对她说。
她的手腕虽然没有肿,但她的表情明显是痛苦的。

  她撅了嘴不说话,低头像要哭的样子。

  「跟我去医院。」我穿上长裤,光脚踩进鞋里,拉起她的另一只手就走。

  她用力的向后拉我,不肯动。

  「你受伤了!」我很焦急,声音更大了起来。

  她低着头抬眼看了我,眉头一蹙,大眼睛里开始泪花莹莹。抿了抿嘴,哇的
一下大声哭出来,泪珠连成线的落到地上。像小孩子受了委屈一样,低头使劲的
哭。

  「好好,不去了,不去了。」我手足无措,只能学大人哄孩子的口吻安慰她。
她的那个泪腺啊,像存了一片汪洋,现在全决堤暴发出来。她哭得难受,我看着
听着闻着更难受。我不停的拿简单的句子哄她,她不听。扶她到床边坐,她不动。
吓唬她再哭就去医院,她也不怕。我想她再这样哭下去,血都会哭出来的。我急
死了,问她:「大姐,您到底要我怎么做?」

  「你凶我……」她委屈的看我,泪水也不闲着,继续涌。

  「我……」我气的说不出话来,缓了缓告诉她,「你受伤了!傻啊你!」

  「你还凶……」她越哭越恼,恨恨的眼神看我,像要吃我的样子。

  「好,我……我不凶你。你不要哭了,眼睛又成桃子了。」

  她转身背过脸去,肩膀随着抽泣抖动。

  「田烁,对,对不起。我不凶你了。」我拿纸巾递给她。

  她接了纸巾,再转个身仍背对我。

  「来,乖,大哥哥给你擦鼻涕。」我伸长脖子瞅她,把纸巾递到她鼻子前。

  她想笑,被鼻腔里的水咽住了,不住的咳嗽。我在背后拍她帮她顺气,她气
顺了,抽泣声也渐渐止住。

  「好了?」我在她背后问她。

  她点点脑袋。

  「那……跟大哥哥去医院?」

  「不想去。」仍带有一点哭腔。

  「不打针,就擦点药。」我哄她。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点点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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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

  开发区的医院不大,深夜里只有急诊。打瞌睡的白衣大夫站起身问病因。田
烁说:「被拽了一下。」大夫一听,便朝我盯了一眼,捏了捏田烁的手背,又捏
了捏田烁的手腕,再捏了捏田烁的胳膊肘。我想他要是再往上捏,我就抽他。他
没让我抽成,聪明的松开手没再捏了,回到座位上边开药边说:「只是扭了下,
没伤到筋骨。拿冰敷一下,回去再涂点药,过几天就好了。」

  「要不要拍个片看看?」我不信任他的业余医术。

  「早知现在就何必当初呢。你们这些年轻人呐,玩起来就没天高地厚。」他
又盯了我一眼,摇头叹息完才说,「要拍也要等明天才能拍,现在拍不了。」

  我真想拍死他,心里纳闷,为什么穿白大褂的都喜欢自作聪明的教训人。白
大褂开完药,田烁说了声谢谢,我说不用谢,看也没看白衣一眼,就扶了田烁出
去了。在医院拿冰块敷了一会儿,我取了药来:一盒叉叉正骨水,一盒叉叉红花
油。奶奶的,这药我也会开!

  白跑了一趟医院,回到饭店时,我心里却美滋滋的。因为在出租车后座上,
安静的行驶途中,田烁毫无预兆的突然用无限温柔甜蜜的声音说:「你真好。」
我心里一喜,司机脚下刹车一踩,我心头又一悲,顿时体会到了乐极生悲、悲喜
交加的双重感受。

  「为什么说我真好?」我边给她擦药,边问她。

  「除了凤子,你第二个对我这好。」

  原来只是个第二,我又问她:「那为什么在车上说?」

  「你真好。」她笑弯了嘴唇,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呃?」

  「现在也可以说啊,想到就说了。」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一个在车上,一个在床上,说出来当然不一样。」

  「你真好——不一样吗?你真好。」

  乖乖,我的心花都要怒放了。

  临睡时,伺候田烁喝她心里第一好的凤子帮她熬的药。我看她皱眉很苦的喝
下去,就对她说:「明天休息别上班了,你一直都没休息过。」

  她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终于想妥当了,点点头说:「嗯。」

  关灯睡觉后,我数着小绵羊。田烁转了个身朝向我,轻声问我:「睡了吗?」

  「456、457、458……」

  「为什么对我这好?」

  「459、460、461……」

  「说话呀,林跳跃!」田烁脚扇起被子,一阵香风飘过

  「因为你很漂亮。」

  「还有呢?」

  「这还不够吗?」

  「还有。」

  「因为你很善良。」

  「还有。」

  「因为你很可爱。」

  「……」

  「还要不要听?因为你很体贴,因为你很温柔,因为你很勤劳,因为……」
只要她愿意,我可以把她的优点当绵羊数。

  「明天带我去你学校玩吧。」

  「为什么想去那儿?一点也不好玩。」

  「带我去,好不好?」田烁又扇过一阵香风。

  「好——」我拖长声音答应她。

  谁能给我一个不好的理由么?

  第二天,我比平时提前半个小时被闹钟闹醒,田烁仍已经出去了,回来时和
往常一样带了早餐。

  「你怎么又比我早。」我问她。

  她鲁起嘴说:「我看你昨晚调闹钟了。」

  「还看见什么了?」我喝豆浆。

  「什么?」她边拌热干面,边疑惑的看我。

  「我调闹钟没穿衣服啊,你没看见?」我逗她。

  「流氓。」说完,她递给我热干面,自己啃起油条来。

  早餐后,我去了趟工厂,看了看设备状况就回来了。田烁正一只手在盥洗池
里洗衣服,捏着衣服在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臂上搓洗。我一把抢过来,推她到一边。
她并不再抢,就站我身边指挥我:「这里,领口,里面……」

  我在她的口令下洗完几件,心里紧张起来,迟迟不敢下手,因为接下来是一
件黑色的文胸和小三角蕾丝花边内裤。

  「你平时都晒哪儿?」我岔开注意力。

  「先洗,洗完我去晒。你不知道的。」她一点也没有害羞的意思。

  「哦,」我边看她边伸手抓起一件就搓起来。

  「笨,洗过的。」

  「啊?」我低头一看,手里是已经洗过的我的衣服,文胸和内裤正躺在一旁
嘲笑我。我抓起来就狠搓。

  「它跟你有仇吗?轻点。」

  我轻点。她拿手在我脑袋上轻轻的揉,说:「像这样轻。」

  她洗我的内衣没事,我洗她的怕什么。横下心来,我就「像这样轻」的温柔
洗完剩下的两件。

  我坚持我晒,她便带我到饭店的顶楼。天台上有几个中年妇女在晾客房里的
床单被套,有一个看见我们,就和田烁打招呼。于是我便在中年妇女和青年妇女
的注目下晒衣服。早晨的太阳真TMD热。

  再回到房间时,田烁便兴奋的吵着要过江去学校。我说先去医院拍个片子,
她把手腕伸到我眼前,上下左右的转,说:「啰,好了,不疼。」然后接着撒娇。
不是我不够坚强,而是她太过柔媚。硬邦邦的碰上软绵绵的,终究也会软掉,这
是绝对真理,不是隐晦笑话。我同意了田烁的要求,心下怀疑老子的「柔之胜刚」
是不是从他老婆那里悟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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