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无声坠落

　　小弟实在不会排版,所以辛苦各位版主大神了,小弟在此鞠躬了.

　　无声坠落。

　　第三次见到他，是在他的葬礼上。阴天，云压得很低，但是没有下雨。葬礼
显得有些冷清，除了家人，便是一些朋友。他走到舅舅身边，第一次在这个在生
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四十多年的男人脸上看到了惋惜的表情，“也许他不是天才，
但他是个战士。”他从未想过那个躺在地底的人会从舅舅处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舅舅…”他欲言又止，记者的好奇心使他想知道这一切，却又意识到现在不是
个适合提问的时间。“等下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舅舅总是能看穿他在想什么。
他沉默不语，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舅舅公司一个艺人的私人派对上，他是暖场歌
手，在台上拿着麦克风声嘶力竭的唱着，似乎这是他的派对。第二次见他，是在
舅舅的公司。他路过一间办公室，听见里面的人争执，“那他就别唱！反正我不
改！我做的是精神！不是你们一手捧起来的傀儡能理解的！也不是你们这帮钻到
钱眼里的人能明白的！”他苦笑了一下，心想眼下这个社会居然还有这么单纯的
人，或者说，这么傻的人。一个唱片公司的写手，居然敢和经纪人谈什么精神。
这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对这个对自己音乐执着的有些傻的男人感兴趣。也
从舅舅嘴里零零碎碎的听过一些他的事。

　　他是舅舅从一个酒吧里带回来的，那时候的他只是一个背着音乐梦的暖场歌
手，每天日落的时候出门，游走在酒吧街。他在每家酒吧都留下了号码，不时也
会有老板找他去垫场。凌晨回家，睡一个上午，然后就在２０平的地下室里写歌。
如果电话响了，他就又出现在酒吧街。舅舅说当初本想签他做歌手，但是公司上
层认为嘻哈没有机会成为主流，所以不想花钱养一个只会吃饭的“废物”。舅舅
争执不过，又舍他不得，就把他留在公司替别人写歌，总好过在酒吧街饥一顿饱
一顿的好。舅舅苦笑，“谁知道，反倒害了他。”舅舅觉得，不过不是自己一时
的自私，他还会在酒吧街游荡，有时会吃不上饭，但至少他还活着。“现在至少
他不用再卷进唱片公司的那些狗屁里了。在那边他可以做他喜欢的东西，没人会
干扰他。与其说是可惜，倒不如替他高兴。”身边一个满头辫子的人说，舅舅小
声告诉我，他们是朋友，从小玩到大，一起玩音乐。我看见辫子头从车里拖出一
把吉他，低声的唱了起来：落叶随风落了地，同行旅人叹了气。

　　故事在最深回忆里，一个抬头我回忆起。

　　你给我的鼓励

　　我回忆起，你小腿的刺青。

　　我回忆起，你拿著摄影机。

　　请原谅我，如果我又掉下泪滴。

　　从墓园出来，他看见舅舅脸色不是很好。“要不送你回去吧，我们改天再聊。”
他担心舅舅的身体会吃不消。舅舅摆手，“找个地方坐坐吧。”他叹了口气，把
车子停在一家咖啡店。“我第一次见他，跟他说，‘如果你把我丢在森林里，我
出来的时候会穿着猩猩皮的大衣，带着豹皮的帽子，手里拿着一根老虎的骨头当
手杖’知道他怎么说吗？”他摇头，舅舅笑了一下，往事的种种好像就发生在昨
天。“他说，‘我不在乎你的狗屁大衣，也不在乎你的帽子，但是如果你把我丢
进森林里，我会让那些该死的家伙和我一起跳舞。’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仰着头，
像个骄傲的战士。而他的音乐，就是他的武器，他的护甲。当我告诉他上层暂时
不想签他只能让他替人写歌的时候，他依然仰着头，也是那般的骄傲。我以为他
对什么都不在意。直到后来，我知道我错了…错的厉害。”舅舅低头不语，他看
见舅舅的眼圈有些发红，伸手按了按舅舅的肩。舅舅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
示意自己没事。“有一次他们在没通知他的情况下，把他的一首歌拿走了，改的
面目全非之后给了另一个歌手。”舅舅苦笑了一下，“这种事经常发生，不只是
写手，就连高层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个行业的一个潜规则。
可他却没忍，他冲进录音室，在那个歌手脸上狠狠来了一拳，又把啐了一口痰的
歌词按在他脸上说，‘这么喜欢？那送你好了。’呵呵，要知道事后他被人找的
打手打的很惨呢！”舅舅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后来他不服气，又找人家
打了一架，还扬言让人家睡觉都睡不安稳，害的我上下走关系，才把这件事压了
下去。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啊！”舅舅脸上露出无奈却又疼爱的笑容，他
知道，舅舅是真心的喜欢他嘴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人的报复心是很强
的，当一个人被仇恨蒙住双眼的时候，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来。被打的那个
歌手开始利用自己的名气向中层施压，最后还是把他赶出了公司。这到没什么，
以我这张老脸，怎么也会帮他找一个可以做自己的音乐又不用为吃饭发愁的差事，
谁知道那帮人做事太绝，找人闯进他家，把他所有的歌都带走还砸了他的设备…。
并开始骚扰找他演出的酒吧，封杀了他在这个城市最后的退路。”舅舅用手抹了
一下脸，他知道，舅舅的手里有泪。“之后的一个月，我被派去别的城市出差。
本想回来之后再找他谈谈，谁知道，那次一走，竟成了永别。”舅舅语气很轻，
他知道，在心里，舅舅觉得他的死是自己的责任，他无言，只能陪着舅舅一起沉
默…

　　是夜。他靠墙坐在地上，因为这个堪堪二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
已经被砸坏了，不，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是一片狼藉。他就那么坐在这些碎片之中，
手边放着一个盘子，上面有些白色粉末和一根吸管。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用这种方
式来结束自己，但他还是拨通了电话。门没有锁，医护人员和警察很轻易的就进
去了这间屋子，他们看见一个男人以一种怪异的姿势躺在地上，“咦？”一个刑
警蹲在盘子旁边，“居然有人用这种东西自杀？他怕死的不够痛苦么？”刑警看
着盘子里的氰化钾和他手边的“志愿捐赠遗体纪念证”若有所思。凌晨，他被一
阵电话铃声吵醒，医院通知他立即赶到医院进行换肺手术。手术很成功，醒来的
第一件事便是让外甥去寻找捐赠者，外甥从警察处带回一封信，上面写着：“老
头子，谢谢。”一个星期后，他扶着大病初愈的舅舅一起参加了他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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