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乐府:纯朴清悦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古诗十九首》)
评:迷恋于类似“我心伤悲”“翩翩伤我心”的自述式告白,此篇同样直简深情。“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一句“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已是伤离,茕茕终老之境,尤为哀戚,旧乡之路漫漫无尽,独守之期亦浩浩无穷。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
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东方须臾高知之。(《有所思》汉乐府)
评:“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此般绝境,闻者为伤悲,非独为人悲,与之同悲。《白头吟》里亦有“闻君有异心,故来相决绝。”亦见于后周邦彦词“漫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言闲语、待总烧却。”决绝之至,不忍读之。
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古诗十九首》)
评:但爱“徘徊”二字。可怜楼上月徘徊。(张若虚)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曹植)尽缠绵不去之意,极流连奔波之苦。知音少,弦断有谁听。歌且徘徊,而知音不得,人在天角,清香又何用,徒劳恨费声。
魏晋南北朝:海洋情结与灵逸之风
星汉西流夜未央。
评:夜如何其?夜未央。奇妙的描写星辰的文字,经常与动态、声响相结合。李贺的“天河夜转漂回星,银浦流云学水声。”李商隐亦有“但闻北斗声回环,不见长河水清浅。”我听到的就是星辰碰撞的声音,这样的描写令人耳目一新,心神振颤。
昔君与我兮形影潜结,今君与我兮云飞雨绝。
昔君与我兮音响相和,今君与我兮落叶去柯。
昔君与我兮金石无亏,今君与我兮星灭光离。(《昔思君》西晋 傅玄)
评:思君末光光已灭。此番决绝。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
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海水梦悠悠,君愁似我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西洲曲》 南朝民歌)
评:最爱其流畅温文。至不敢妄评。减一分则太少,添一分则太多。曲意连绵,声响回环,穿珠缀玉,迢迢不断,杳如春水。结构编织在巧妙,意味投入在恰好。情味澹荡,意境纯美。
秋风木叶落,萧瑟管弦清。
望陵歌对酒,向帐舞空城。
寂寂檐宇旷,飘飘帷幔轻。
曲终相顾起,日暮松柏声。(《铜雀妓》何逊(梁))
评:印象深刻的是画面感。“望陵歌对酒,向帐舞空城。寂寂檐宇旷,飘飘帷幔轻。”丰富的动态描写,环境的烘托,质感的塑造,声响的暗示,就如电影道具的摆设,万事俱备,蓄势待发。终篇未有哀声与悲泣,但用极尽寥落之态,正如电影场景中,不需人解说,陈景于前,情自悲发。
秋寒依依风过河,白露萧萧洞庭波。
思君末光光已灭,眇眇悲望如思何!(《秋思引》汤惠休)
评:前两句意象极类 “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这首早期的七言诗仍未出骚体诗的格,虽是七言体,意韵情味,一如《楚辞》中的萧瑟清灵。汉魏六朝时期七言诗的缓慢发展,对于七言诗的偏见,到齐梁时代才有所好转。但是骚体的韵味,依然是令人流连,华美的感染力和表现力,常有绝艳之感。“思君末光光已灭”只有北极光与之媲美。